徐虹:对人心“知”而永远“无知”
严格说来,一个人极尽一生都不可能真正认识自己。而旁人试图破译文字的密码、解锁灵魂的门禁,以鉴别真相认知全貌,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要说每一部著述之于作者,正像支流与河床、枝条与根系,就是每一个细碎文字的组合构成,准确而极限地传达了灵魂,灵魂这东西也如空气般瞬息万变,扑朔迷离,复杂多义。即“我们时刻处于可见与不可见两个世界中的张力地带”(荣格语)。因此所有的读者与作者之间,都存在误会。即使瞬间地离近,也将永久地隔远。所谓见仁见智只是误会的另一套说辞。
对人心的知而永远无知,正是我为报章所做的“读书·识人”专栏遇到的悖论。他们落在纸上的文字本是人生的残骸,早已流散于时间的废墟。我怎么能隔了时空抵达那个人的内心深部,并且顺着它的沟回没有缝隙地设身处地?关键是,生命的成长本是一段混沌、暧昧、矛盾而骚乱的历史。加之过去的自我总被新的自我覆盖与翻新……我究竟该窥斑知豹还是自言自语,甚至于完全地将错就错,以己度人,游离到更远处?
我记得少年时代遇见的一位画家教给我的游戏:各拿一支铅笔,轮换着,在没有任何参照的白纸上彼此效力地画下去,直至出现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奇观。不知怎的时隔多年我仍然记得那个“必须下笔又无从下笔”的瞬间:一个依据,和破解依据之后的出奇不意——这个感觉鼓励了我。
拙作《废墟之欢》中涉及中国现代史学家及当代作家近60人。前者多为2009年至2011年所作,有杨沫、郑振铎、张充和、杨宪益、杨绛、张申府、吴宓、金岳霖、金应熙、张爱玲、苏青等人。后者多撰于2006年至2008年,有周海婴、董桥、罗孚、蔡澜、绿原、叶廷芳等人,文中亦涉及崔卫平、王小慧、王朔、刘索拉、陈染、徐坤、严歌苓等作家。分辑大体基于他们的年代与际遇,或者出于文本风格的均衡考虑,并无特别意味,其分野也并不严谨。虽将之命名为读书笔记,其实只是一个写作者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化学人之际遇人生,及其背后的世态时事的随感而已。
在我看来,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的“文革”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腰斩、道德的蹂躏涂炭、信仰的毁灭和辱没,其破坏性是颠覆性的。改革开放30多年的超速发展,那些被束缚的筋骨得以舒展,但是,也使得中国的都市文明在自我重构和外来影响中消化不良、变形和夹生。旧的价值体系不复存在,新的价值体系尚未健全,在一个道德空气稀薄的状态中的人们难免迷失而东突西奔……而现在的都市,正像一只在瞬间膨胀起来的气球,它的心儿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点。或者它根本就没有心儿,有的只是被催熟的草莓、机器养出来的冷冻鸡、注水的西瓜,还有那些裁剪得体的空心人。有时候我坐在房间一角,读他们的人生与心事,过往和现在,重叠而变异,即刻会陷入人生的最迷局,眼里的世界在瞬间呈现一种荒诞和变形——脑袋的中部宽大,四边向后退去,一个个尖头方脸,分明是怪异的表情……或许,但凡社会转型阶段,必然经历一段精神的兵荒马乱、信仰的分崩离析、道德的无所适从。但人们总想找到答案,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在迷乱寻找中,我总有种把自己潜植于他们身心之中的“借壳还魂”的冲动。因此对于他们的为文为人的品读,难免流露七零八落之语,或者加了更多心象过滤,并且因那么的肤浅局限而流于盲人摸象。这种种都令我惶惑羞愧。但它们确是我对于世象人生的诚实的认识。
有时候我会想,文学与写作究竟是什么?或许,文学与写作正是将每一个凡人的不同凡响的人生,在艺术化的通道中经过浸染、过滤与修裁之后呈现的精华与真相。它是对于心灵由表及里的深层触动,也是来自灵魂的曲折表意的长线传达。最好的文学代表自己也代表他者,在自我发现中也可以发现他者。正如法国艺术大师丹纳在《艺术哲学》中所说的,社会生活之于作家,正如风物土壤之于树木,其中代表性的人物必是那根高高的枝条。正是基于这点认识,我期待在尝试中,将心迹与经验零星地收集与压缩,翻新和释放。或许这件事对世界来说微不足道,但对我来说却是生命的证词,让我怀着敬畏之心。
{:6_167:}宗亲发贴辛苦了,谢谢分享!
我是不是太肉麻了!徐氏宗亲网我来了!
{:6_134:}真正扎根于生活沃土而结出的硕果,能让人们忘我去吸允的琼浆,现在是没有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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