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堇候:一代宗师,精诚待人
最近,温州市博物馆举办已故的中医大师、知名书画家徐堇候先生的书画作品展,温州如此隆重的将徐先生的书画作品集中起来向社会亮相,这还是第一次。本来这次展览开幕盛会,我是一定要参加的,无奈年高身体欠安,不能成行。幸好我的老同学王秀蓉(也是徐老的至交)已经把130多幅的展品全部拍下来,让我细看。我流连于堇老一幅幅作品之中,许多往事,历历在目。
“东瓯才子”,画者真心成一体
我与堇老关系非同一般,我们既是亲戚,又是同事,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我还从他学习中医,又是师生。我们亦师亦友,是几十年的忘年交。我常到他家,据我所知,晚年堇老作息最多的还是在文革中清明桥租住房的那段时间。
有“东瓯才子”之称的堇老,其独有的文人气质,决定他的作品属文人画派。文人画的本质不在画本身,而在画外所能体现的文人思想,这就要具备四个条件:人品、学问、才情与思想。堇老人品德行第一,是一位学者,读书多,在医学、书画、诗词曲赋方面都有成就。他所具备的深厚的文化艺术修养,成为了堇老作为出色文人画家的基础。加上他对自然万物的观察体验和生活经历,使得他笔下的对象表现出一种特有的神韵,于不经意间得造化真谛,故堇老的画能呈现出深长悠远的意境。同时堇老能诗,以诗状物,作品富有诗情画意;堇老能书,引书入画,既提高了画的质感,又丰富了书法的内涵。堇老长于水墨丹青花卉。“写”与“意”是传统花鸟画的两大重要特征,用天人合一的中国哲学观念关照,必然形成花鸟画用自然形象比拟人的品格与情感的文化心理。
我看堇老所选的花卉题材多是旨在颂扬文人操守,比如,竹子寓君子之节,幽兰拟隐士之操,梅花比骚人之格,秋菊喻墨客之骨。堇老画得最多的是花中之王――牡丹,他以牡丹的雍容华贵、富丽端庄的形象,祝福我们的国家繁荣昌盛,人民富贵吉祥。牡丹花最容易画俗,而堇老笔下的牡丹,即使施以重彩,也不失于高雅。堇老的画都是用心血绘成的,是他深厚功力与高尚人格的写照,他的作品给人以“真善美”的享受。
说来有一件遗憾终身的事,那是一九七六年暑期的一天,我到清明桥他家中看望。真是仁者寿,这时堇老已八十开外,仍耳聪目明,身体硬朗。他正站在桌边挥毫,只见他信手画来,一朵朵活脱脱的牡丹跃然纸上。我说:“老师会变魔术,画出来的牡丹好似刚刚开放,活泼又新鲜,真好看。”他说:“喜欢吗?若喜欢,这张就给你。”这是一幅四尺宣纸横对开的牡丹图卷,我说:“可惜太大了,家里没地方挂。”现在想想,真是笨,没地方挂,不会卷起来收藏。堇老又说:“那你去买把扇子来,我给你画。”后来扇子也一直未买……。这次堇老画展,绝大多数展品从民间征集而来,博物馆在展览结束后,继续征集堇老的作品,准备出版他的作品集。妹夫戴宏海知道我与堇老交深,必定会有他的作品收藏作纪念。他给我打电话,更勾起了我的伤心往事。
徐堇候也是当今中国大画家刘旦宅的老师。和他的从医育人一样,在他的熏陶之下,很多人走上了艺术道路,而且成就斐然。在堇老书画作品展览期间,温州社会各界形成了“徐堇候热”,说的大多有关他高尚的人品与画品,很少议论他的医德与医术。我与他共事多年,又是从他学习中医的学生。我对他的医德与医术相当了解。
一代宗师,师者爱心显“精诚”
一九五五年,徐堇候医师被聘为温州一医中医科负责人,这时,我是一医干部疗养部的青年医师。每周徐医师总有两、三次来疗养部会诊,他是东瓯才子,温州市十大名中医之一。但生活朴素,平日里总是穿着一身旧的中山装,像个老农民。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得知我爱好中医,他很高兴。每次来会诊查房,在我介绍病人病历后,总是热情地给我讲解中医治病的病理病机与药物的性味,同时还手把手地教我把脉、辨脉。对待病人,无论新老病例都要认真望闻问切,仔细辨证,缜密思考后才开出处方。他的处方字迹端正,刚劲有力,自成一体,有如书法作品,我负责抄方犹如临摹字帖一样。他在临床中循循善诱,深入浅出地传授中医知识,使我进一步了解祖国医学的博大精深,也使我由原来的爱好中医,逐渐地迷上了中医。
有一天,徐医师突然问我:“我想安排时间正式教你中医,怎么样?”这使我喜出望外,但我担心他太忙了,他却连说:“没事、没事。”学习时间定在每周日下午。第一天,我约上老同学三医的陈振中一起前往纱帽河他家中,只见徐医师早已为我们备了课,端端正正地在等我们上课。课本是“内经知要”与“温病条辨”,但他的开场白首先讲解唐代医学家孙思邈的著名格言――大医精诚。“精者博极医源,精勤不倦也。诚者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审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也。”大医精诚,徐堇候医师自己做到了,他要求弟子们也要做到。只有两个学生,如此正规的教授,而且不收学费,真叫人感动。课后布置作业,重点部分还要下节课背诵,并预告下节课的学习内容,以便做好预习。
后来,由于医院工作越来越忙,正规的周日教学只得终止,但这段时间学习所得到的中医基础理论与四、五年会诊中的带教,为我以后继续学习中医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我退休后又到浙江中医学院进修了两年,还开了九年的诊所。我牢记恩师教导,请戴宏海写了“大医精诚”的大幅匾额挂在诊所里,作为我行医的座右铭。
在我的诊所里,中西医结合,土洋并举,为了能更快的见效,中医、中草药、针炙、保健气功等等,都有应用。陈振中后来成为温州市著名的妇产科专家,我行医中也常有超常的疗效,甚至不乏医疗奇迹出现。饮水思源,我们都忘不了当年堇老对我们的良好启蒙教育之功。
“徐一帖”:医者仁心寻“小方”
徐堇候医师高超的医术及高尚的医德是今天不少医生所难以望其项背的。当年在疗养部会诊中,他成功治愈了很多病例,在此仅举一例。有位华姓病员,游击战士出身,住院时诊断为两上浸润性肺结核,伴两肾结核,右肾已大部毁损,左肾也有结核病。一九五四年初因血尿淋漓不止,林镜平院长为他做了温州市第一例右肾全摘除手术,当时告知大约有五年存活期。到了一九五五年,在剩下的左肾中,结核病又扩展开来,并累及膀胱,血尿不止,而且排尿困难、疼痛剧烈,只能依赖导尿。修改治疗方案,也无济于事。我焦急地向徐医师求教,他说开中药试试。为尽快减轻病人的痛苦,他连续一个星期每天来改方。用的是石莲汤加减,这加减两字不知费了他多少心血,治疗三四天后排尿次数与血尿减少,疼痛缓解;一周后停止导尿;不到一个月奇迹出现,病人可以起床了。一九五九年本来是这位游击队员生命的大限之年,可他却出院工作了,而且结婚生女又生子。他给我写长信表示感谢,我说别谢我,这是中国特有的中西医结合治疗创造的奇迹,关键是在西医治疗的基础上,徐医师的中药用得好,应该感谢徐医师。后来我向徐医师报告了这个好消息,转达了谢意,徐医师只说了句:“病人好就好。”这五个字显示了他为人低调,更折射出他医者仁心的光彩。
在温州一医,徐医师是有名的大爱之人,他特别同情生了病的普通老百姓。为了减轻病人的经济负担,总是寻求低成本高疗效的小方,往往几毛钱就能把病治愈,民间流传有“徐一帖”的美誉,说明他的医术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但徐医师为人特别谦虚,明明许多病例久治未效,让他一帖治愈,病家称赞他时,他却说自己给的药凑巧是“第三碗饭”,请别忘了前面医师的努力。
1979年2月,堇老病危在一医住院,20日上午九时,我去看他,刚好那一阵子呼吸平稳,没有咳嗽发作,精神尚好。我问他怎么样,他安详地说:“蛮好,蛮好。”还说今天吃的中药我已自己开出来了。谁知,就在中午,我接到堇老溘然长逝的噩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我大为震惊,不禁泪流满面。一代奇才就此仙逝,这是温州医界的损失,也是国家的损失,人民的损失。
如今,堇老离开我们已二十多年了,他作为一位好老师:师者爱心,东风化雨滋润大地,让万物茁壮成长;他作为一位好医生:医者仁心,救死扶伤,带给人们幸福健康;他作为一位好画家:画者真心,牡丹盛开,百花情深。(本文承蒙画家戴宏海指教,谨此致谢)
作者:叶宜菁
{:6_167:}画忒多了。 {:6_134:}师者爱心、医者仁心、画者真心,令人赞许和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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