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中玉:历史,没有那么绝对
记者 金莹徐中玉的名字是和“大学语文”联系在一起的,他主编的《大学语文》影响了几代学子。他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期间,涌现了令文坛瞩目的“华东师大作家群”。他说中国知识分子“物美、价廉、耐磨,爱国”,便是自身的真实写照。如今,这个出生于1915年的老人已经虚岁97了。这两年,他身体还好,但出门少了,偶尔出去参加个会议,大部分时间还呆在华东师范大学附近的那座三层小楼之中,安静地在书房中进行工作。有人想将他以前的著作重新出版,他便在几个书房之间走来走去,整理那一屋一屋积攒了大半辈子的书籍。多年来,他一直坚持每天走路走一个多小时,这些天热浪来袭,他偶尔去附近的长风公园散步。家中时不时有人来拜访,熟与不熟,他都约在书房中,也递上名片,颇有兴致地与之交谈。遇到听不懂的普通话,他耐心叫来阿姨做翻译,还跟来客介绍,“这个阿姨,很好。”
“现在会忘记事情了。”老人说。但说起往日,他还是条分缕析,兴致勃勃。而一个97岁老人述说的往事,都是历史,都是他记忆中的欢乐时光。老人说起自己当年少年时的求学历程,因家贫选择了师范类高中,毕业后需要到小学教授2年课程之后,方可去考收费较便宜的国立大学。而刚毕业的学生,到了小学,就是训导主任或者训喻主任,“一个月工资35块,是当时学校里最高一级的工资。这样一年攒100块,2年就可以攒200块。”十七八岁的徐中玉,做了两年的孩子王,然后揣着攒下的200块钱,考上了位于青岛的国立山东大学国文系。
那时,给徐中玉他们上课的都是来自北大清华的名师:“那时的高校有规矩,教授在学校授课满5年或者6年,学校就给他一年自由的时间,他们可以在家写作,也可以去别的学校教课。”青岛风景优美,许多教授选择来到这个地方授课兼度假。正是源于这种轻松的学术交流环境,徐中玉在当时的国立山东大学遇到了游国恩、老舍等名师。
而那些被记录在历史中的重大事件,似乎都是可以忘记的,老人更愿意跟人说一些最日常最生活的记忆。说起当年的校园,上午上课,下午泡图书馆,偶尔做些运动。国文之外,徐中玉还学了日语,一次他半懂半猜地翻译了一段日文,朋友得知,就拿去发表在报纸上。
日文后来也都忘记了,但这唯一的一段“翻译”历史,却让老人在讲述时显得十分开心。他回忆当年的大学:“那时大学校园里人很少,北大才1000多人。我们学校成立不久,才10个系,国文系每届招收的学生,满额才20名,但学生可以同时报考不同的学校,所以每一届都不一定满额。而一到招考季,报纸上到处都是高校招生的广告。”他还记得少年时最简单的满足,那时很开心的事情,就是下了课去路边买俩茶叶蛋吃,“5分钱”,而新鲜的鸡蛋更是便宜,“1块钱100个”。再到后来,徐中玉的名字,经常与“大学语文”四个字联系在一起。新中国成立后,1952年进行高校院系调整,教育学习前苏联模式,文理科分家,大学语文课程不再开设,从此高校的大学语文教育中断了三十年。1978年,南京大学校长匡亚明教授约徐中玉在高校恢复大学语文课程,南京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在全国高校中率先恢复。随后,山东大学、杭州大学等一批学校也陆续恢复了这门课程。从1981年到现在,徐中玉主编的《大学语文》已经出到了第十版。说起这样的往事,老人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是一群被他称为“物美、价廉、耐磨、爱国”的知识分子的坚持和努力。
说起往事,徐中玉很从容,“历史,没有那么绝对。”提到一些在后人看来惊心动魄的往事,他语气中都是平淡的态度。说到少年时和同学拦火车请愿,说到年轻时爱国抗日的热血激愤,一直被当时执政的国民党误认为是我党,实际却是1984年才入党,说到当年被打成“右派”……什么都是轻描淡写地提及一两句。深刻在老人脑海里,愿意与来访者分享的,是他一些最单纯的快乐记忆,少年时光,青岛求学,以及家庭生活。而见证过那么波澜壮阔的历史的徐中玉,如今也和所有的普通老人一样,最记挂在心头的是家庭。他说起自己的儿子,说儿子在美国获得终身教授席位,还有被美国公司派回国工作的孙儿,说这些的时候,老人眯着眼,一张脸都是笑着的,有很满足的表情。老人家中的白色小猫偶尔跑进来,轻轻地嗅着主人的裤脚,跳到沙发上懒懒地拨弄这几天的客人们带来的礼物。
“我出生在大年初二,其实有97岁半了”,徐中玉算了算自己的年纪。这个经历过将近一个世纪历史变幻的老人,在一个汹涌向前的年代里,保持谦和,从容,快乐,安静,历史与现世的所有喧嚣,都被阻挡在一个安静的午后和一个安静的书房之外。记者去拜访,说着说着,老人就站起来,让记者看贴着墙摆放的书柜,看几个屋子里放的都是书。这才是他的宝。阿姨笑着在一边解释:“每次来人,他都给人看书房,可好玩了。”
{:6_167:}过去的就是历史 {:6_134:}人书写着历史,书记载着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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