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莉佳:大海让我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为责任干不下去

徐卫

易中天对话徐莉佳（南方周末记者 王轶庶/图）
　　致敬辞：徐莉佳在伦敦奥运会上扬帆起航，打破了欧美国家在帆船项目长达百年的垄断，开启了中国体育的航海时代。她用顽强的意志，不屈的斗志，演绎了奥林匹克精神，她娴熟的英文和谦逊幽默的表达，成为中国形象的一张新名片。
　　徐莉佳年度汉字：变
　　“这一年不管是从我的身上，还是整个国家来说都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作为一名运动员，经历了15年的职业生涯，也渐渐锻炼了‘迎浮世千重变’这样一个稳定的心态。我觉得它会带着我继续去迎接未来更多的挑战。”
　　2012年11月17日，接受完“中国梦践行者”的致敬，徐莉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化妆间脱掉高跟鞋。她穿惯了平底鞋，高跟鞋显然让她有些不适应，脚趾因此变得红肿。
　　长期集训使徐莉佳落下腰伤，在“中国梦”后台候场，她只能一直躺着。
　　“腰伤会影响你征战2016年奥运吗？”有媒体问她。“伤病还是不提了吧。”她一边回答，一边已换上运动鞋，身上还穿着裸色晚礼服，她极少穿晚礼服。
　　徐莉佳25岁，是2012年伦敦奥运会帆船激光镭迪尔级女子单人艇冠军，这是中国帆船史上首枚奥运金牌。11月7日，在都柏林举行的国际帆船年会中，她又获得“最佳女运动员”的称号。国际帆船年会有“帆船界奥斯卡”之称，徐莉佳是获此殊荣的亚洲第二人。
　　帆船年会当天，徐莉佳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讲了段自己成长的小故事：一个患有先天视听障碍、没什么运动天赋的中国女孩，凭着不屈的意念，战胜自卑和接踵而至的伤病，最终化茧为蝶。
　　台下的老外听得眼圈红了。很多人聚拢到她跟前，左亲右抱，“脸都被亲肿了”。那晚，她还收到不少橄榄枝：“来我们国家做形象大使吧。”
　　“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可以有今天的成就。所以，人要敢于做梦，梦才有实现的可能。”徐莉佳自称在世界帆船界只是个菜鸟，“对美洲杯大帆船的选手来说，奥运冠军什么都不是，之所以被世界刮目相看，奥运金牌只是一方面，他们更看重的，是我突破自我的过程。”
　　“大海让我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南方周末：你说帆船带给你最大的快乐，是可以自由在大海上驰骋，忘记生活中的烦恼。为什么这么说？
　　徐莉佳：正是因为我在陆地上束缚太多，以前一直被踩在脚下，所以我才更加渴望自由。我听力只有正常人的一半，跟别人交流起来困难重重，我经常要哀求别人，你能再说一遍吗？我非常不愿意麻烦别人，有时候索性就“嗯啊”过去了。人家在聊，我老听不清，干脆放弃。但在大海上无拘无束，你想怎样就怎样，不用看别人脸色。
　　南方周末：小时候在队里，也要看人脸色吗？
　　徐莉佳：当时有些小伙伴不太懂事，嘲笑我，我只知道哭，最后养成一种性格，就是不会跟人家争吵什么，反而会看看自己是不是错了。
　　说到底就是自卑，觉得这些缺陷是我的负担，不像现在这么乐观。后来干脆自己封闭起来，现在我还是喜欢宅在家里，虽然表面上接受媒体采访说得还行，但私底下真不爱讲话。
　　现在任何不好的事情，我都会努力去发现它好的地方，不会再沉浸于“我怎么这么倒霉”。回头看我走过的路，我受过的每次挫折，反而激励我更加努力，使我更加强大和成熟。
　　南方周末：自卑的性格并没有阻碍你梦想的前进？
　　徐莉佳：不会。一开始就没放弃，那时暗下决心，要比别人刻苦。邓亚萍说过，我比别人笨没关系，但我要比别人付出多得多，最后不知道谁比谁聪明呢。
　　南方周末：怎么刻苦的？
　　徐莉佳：我自控能力特别强，从不偷懒，自己还会加练。就像《青春的火焰》里，日本女排[微博]队员小鹿纯子那样，只要认定的事情都会坚定不移地做下去，不管多苦多累。但如果我不感兴趣、不认同的事，再逼我也没用。
　　南方周末：帆船队教练到游泳队挑你的时候，你才10岁，也是你自己决定的吗？
　　徐莉佳：那时我游泳不错，但觉得帆船更好玩。游泳就在那几十米的池子里来回转，帆船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
　　我妈反对。觉得我这么小就离家，上学又不系统。我爸说，想练就练吧，但记住，既然选择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现在回想，帆船让我走出国门，但同时确实牺牲了一般人的学习、游玩时间。
　　南方周末：听说教练因为你的听力问题，还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个喇叭？
　　徐莉佳：对。她知道我听力不好，但她觉得这队员挺用心挺好学的。正因为听不见，才特别集中精力，总把头倾到前边听。其实教练也曾因为我的听力问题想把我退回去，但我苦苦哀求，再给我次机会吧，这才勉强留下。
　　“只为了责任， 我是干不下去的”
　　南方周末：你是那种求胜心很强的人吗？没拿冠军会觉得很沮丧吗？
　　徐莉佳：不会，我不是那种很有霸气的人。我自信心很低，每次比赛给自己定的目标，都是尽力而为。我很有实力的时候，父亲问我，你的目标是什么？我说挤进前十就好了。他说，你就不能说争取拿个冠军什么的。
　　直到今年跟外教合作后，他对我说：“莉佳，你的水平在这里(很高)，你的自信心却在这里(很低)。”他不断帮我树立信心，让我看到自己的潜力。这次伦敦奥运会上拿到冠军，运气成分肯定有一点，但我也相信自己确实有冲金的实力。不像之前，包括北京奥运会，就觉得自己连前十都进不去，后来得了季军，也只觉得是老天额外赐予我的。
　　南方周末：之前拿到冠军会觉得更多是运气？
　　徐莉佳：嗯。小时候自己的缺陷、同龄人的藐视，加上父母、教练的教育方式，都以打压、批评为主。即便拿了多次世界冠军，教练也始终说你这不好那不好。慢慢我也习惯了，不好就尽力赶上。以后对下一代，我会多以鼓励、支持为主，不逼他们去做任何事情，更不把我们这代的想法强加在他们身上。
　　南方周末：你一个项目练了15年，有没有觉得枯燥、厌烦的时候？
　　徐莉佳：比赛从来不会，一直都很享受挑战的过程。偶尔也因为训练枯燥而厌烦。但我干不干，都是我的兴趣。如果没有对帆船的执著，不能从中找到快乐，一般人很难坚持下去。
　　就像我之前休养了两年，再回去练，就会逃避：怎么那么苦啊？我们这个项目训练和比赛耗时都特别长，每天装卸器材就得个把小时，到海里又要泡三四个小时。日后我要是再回去练，一定要真的能享受它带给我的乐趣。只有激情，才会不断推动自己克服重重困难，而不是单纯地为国争光，卫冕冠军，如果失去了兴趣和动力，那还不如趁早转行。
　　南方周末：现在对帆船，是不是会有一种责任感，比如开个帆船学校，培养下一代帆船选手？
　　徐莉佳：我不会把责任强加到自己身上，光为责任我是干不下去的，如果一件事我要全心全力干好它，一定要享受、喜欢。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到2016年，自己对帆船的那份喜爱肯定还在，但要重新回去打比赛，欲望不像以前那么强的话，很可能坚持不下去。如果那样，我更想静下来倾听内心的声音，明确自己想干的事。
　　南方周末：你似乎不愿意提太多关于腰伤的事情。
　　徐莉佳：运动员难免有伤病。我一直告诉自己，要给大家传递帆船最快乐、开心的一面，让大家对帆船感兴趣，而不是埋怨它多苦多累。中国帆船运动底子很薄，虽然搞了三十多年，但13亿人，搞帆船的不过一千多人，而新西兰，每四人就有一条帆船。
　　南方周末：英语对你参加国际比赛是不是特别重要？
　　徐莉佳：没有英语，这块奥运金牌绝对拿不到。学了英文，你可以看很多英文书，可以跟外教交流，会发现很多国外已知的东西，国内还在闷头自个儿摸索。这等于是在一直走弯路，怎么可能赶得上欧美那些帆船强国？
　　南方周末：你怎么处理学习英语和训练之间的矛盾？
　　徐莉佳：之前十年，每天训练完我就躲在房里学两三个小时英文。别人看韩剧聊天，我就自己抓紧学习。我是个很土气的人，人家购物去赶潮流，我都不太爱加入。到礼拜天，我首选的就是去书城或者看电影，但可惜我们集训的地方都太偏僻，没有这些。
　　“奥运会冠军不是光环， 而是机会”
　　南方周末：伦敦奥运会后，你突然变成一个公众人物，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徐莉佳：我的生活节奏一下被打乱了，各种邀约，我手机一天只敢开半小时。一开始会有点消沉沮丧，因为这不是我喜欢的生活。我一直想说，自己为国家赢得奥运冠军，走向最高的领奖台，但我希望全世界知道有这么个中国女孩拿到帆船冠军就好了，不需要知道她是谁，我还可以过优哉游哉的生活，这样多好啊。
　　南方周末：后来如何适应？
　　徐莉佳：从内心来讲，我不是很想参加这些活动，但控制不了的，我就从中找乐。后来我觉得奥运冠军不是光环，而是机会，你面前的路突然变宽很多，应该学会利用它。我现在不确定未来会做什么，何不利用这些机会，多尝试、多积累。
　　南方周末：“中国梦”上有什么收获吗？
　　徐莉佳：今天碰到刘雯，我就想看看她的坐姿是什么样的，她是这个领域的专家，跟专家学效率是很高的。本来我想跟易中天老师多学点东西的，但在台上话题没真正展开。
　　南方周末：这让人想起，你正在写的毕业论文叫《优秀运动员后奥运时代的自我管理》，这个是不是可以说是你自己经验的总结？
　　徐莉佳：之前，国家把所有人力、物力和财力都放在帮助运动员如何赢得奥运冠军，对他如何应付后奥运时期的一段生活完全没有指导，像我现在什么事都得自己接洽，如果有经纪公司的话，要相对轻松很多。
　　我还给很多中国奥运冠军发了问卷，收集他们的心得，写这个论文就是想给未来的优秀运动员一点启示，让他们不要像我们一样手足无措。要让他们明白，当你睁开双眼，即便看到每天犯一点错误也会很开心。早上主持市民运动会话筒忘记关了，后台的声音都放出来了，我就知道以后主持的时候，话筒一定要关好。
　　南方周末：你前段时间接了个商业广告，假如签经纪公司，会不会考虑多接些？
　　徐莉佳：我对商业这块不是很感冒。我觉得继续自己的生活还是挺好的。奥运会的奖金还没有发，即使发了，我也没有想到要换房子，要买车。对我来说，外在的东西、物质的东西都不是特别重要，时间才是最宝贵的。我已经不愁吃不愁穿了，也不用成为房奴，够幸运的了。
　　南方周末：对物质一点欲望都没有？
　　徐莉佳：不盲目崇拜物质，惟一给自己买过的奢侈品就是一支知名品牌的钢笔，算奖励自己一下。我有用笔写日记的习惯，算是拿一支好笔督促自己以后写字更勤快点。
　　南方周末：从一个普通女孩突然变成万众瞩目的明星，但也有可能退役就归于平静，落差很大，你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徐莉佳：生活归于平静，是我最渴望的事。现在很多人说：“莉佳差不多了，可以急流勇退了，因为这样的辉煌是你今生不可能再有的。”想想也是，下届即使再拿冠军，也不可能再当上中国代表团的旗手，即使两样都有，不可能再拿一次世界最佳女航海员。
　　南方周末：不可能重复是吧？
　　徐莉佳：不是不可能，而是你再拿世界冠军已经没有亮点了。而且年龄也这么大了，应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补补前十年文化学习的不足。很恐怖的是，到下届奥运会，我就快三十了，再没男朋友，再没结婚，家庭就被耽搁了。
　　但我不会把这些作为练不练的因素来考虑，我会扪心自问：“莉佳，如果下一届奥运会连前十都挤不进去，你还愿不愿意去搞？”只有答案是肯定的时候，我才回去继续练。
　　南方周末：期待由自己支配一切吗？

　　徐莉佳：希望可以自己选教练，自己选比赛，自己定计划，我觉得给我更多的自由的话，我会更能施展自己的潜力。但我们这个项目不可能单飞，因为我们这个赛事奖金不高，世界杯也只有几万元人民币，根本不够一年的开销，连条船都买不起。我比赛的单人艇是最便宜的，也要十万元左右，其他的都要上百万元。
　　易中天对话徐莉佳
　　易中天：你买衣服吗？
　　徐莉佳：我很少买衣服，我们在运动队里面都发队服。
　　易中天：老穿队服不腻吗？
　　徐莉佳：还是会觉得比较喜欢休闲一点的服饰，比较舒适。
　　易中天：你难道就没有做过一个梦，穿上漂亮的衣服？
　　徐莉佳：也会有，自己小时候也会梦想有一天能够像今天一样穿晚礼服。
　　易中天：你帮我们圆了梦，你把欧美人雄霸的领域给占领了。你帮我们中国人圆了一个梦。
　　徐莉佳：谢谢大家，其实在为中国人、亚洲人赢得第一块奥运帆船金牌的同时，2012年我也实现了自己很多的梦想。在这之前，我独缺一块奥运金牌。
    南方周末记者 刘俊 实习生 贾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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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兴趣，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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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够猛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我是不是太肉麻了！徐氏宗亲网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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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喜爱，才有专著、执着和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