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迅雷：回望一百年，前瞻一百年

徐卫

——傅国涌《百年辛亥：亲历者的私人记录》阅读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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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迅雷（资料照片）作者：徐迅雷
“迄今为止，战争与革命决定了二十世纪的面貌。战争与革命依然是当前世界两个核心的政治问题。”汉娜·阿伦特在《论革命》（译林出版社2011年2月第1版）一书中，劈头就切入严肃的主题。她说得真没错，中国在1911年10月10日，就发生了开天辟地的辛亥革命。
辛亥百年，有关书籍汗牛充栋。大陆这边大约出版了百来种了吧，但恐怕没有一个作者像傅国涌先生那样，下苦工夫和苦功夫，那么用心用力地写作这本《百年辛亥：亲历者的私人记录》的。上下两册，东方出版社出版，分量沉甸甸。你看看每一章后面叠床架屋密密麻麻的出处注释，它们来自日记、书信、档案、史料汇编、口述资料、回忆录、年谱、报刊、文集、著作、论文……你一定会惊叹：这才叫真正的读书写作！
上册提前出来之时，我曾在报社一份内部杂志上简要推荐过这本书，我称之为“海底捞”，无与伦比的“海底捞”——作者从日渐湮没的历史海洋中，打捞出无数珍贵的史实。如果没有“板凳能坐十年冷”的精神，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真历史真工夫真见识，新史料新视角新观点。这不是中国版“维基解密”，而是中国历史的政治社会解密。正如作者所说的，长期以来，我们熟悉的辛亥革命几乎是革命党人单方面的叙述，而这本《百年辛亥：亲历者的私人记录》采用的是亲历者的日记、书信、口述、回忆录等史料，他们来自不同社会阶层，具有不同政治倾向，通过这些私人记录，重现了有关辛亥革命的许多史实，对辛亥革命作出了全新的解读，让我们得以进一步靠近现场，看到一幅幅更真实的历史图景。这就是重建辛亥叙事。我觉得很有必要将篇目收录在这里，序篇是《人心思变》，之后八篇分别为：恐惧世乱、报馆鼓吹、剪辫、易帜、朝廷内外、谁覆清廷、财政困难、创立民国。这些简洁的关键词，构成了一部独特的、另类的辛亥革命史。
一个个体的人是丰富复杂的，一个社会的场景是丰富复杂的，一个历史的社会就更加丰富复杂了。这是由傅国涌构建的历史人类学、辛亥社会学。这部书不是那种轻飘的通俗读物，它更多的是给学者看的，它的生命持续力会很强，属于可持续发展、可恒久阅读的书。
辛亥革命的核心两个字不在辛亥而在革命。辛亥是时间节点，当然也很重要，而革命才是核心要义。《易经》有云：“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该书序篇中“人心思变”简明而准确地概括了当时的社会心理。人心思变，变的路径有革命与改革。革命党人不是天生就是要革命的，革命之前，他们大多都谋求改良，尝试改革，但被当做蚂蚁对待，那只能开始“蚍蜉撼树”。结果往往都能证明：“不幸的人是强大的自然力。”
革命的古老理由即是“以自由对付暴政”。汉娜·阿伦特写成《论革命》是在1963年，彼时作者“以自由立国”的共和主义思想已经很成熟。“革命引导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前赴后继”，革命的起源往往是因为统治者的压迫，革命的目标也是对损害自由的迫害的反抗。阿伦特这部晚年的经典著作，通过研究法国革命与美国革命的历史，来研究革命，发掘革命者如何处理自由与幸福的关系及其后果。与法国革命偏移目标不同，美国革命的方向始终是致力于以自由立国和建立持久制度。这才是最可宝贵的。也只有这样，科学和民主、改革与和平、幸福和自由，才能从根本上置换战争和革命。
前看一百年，后看一百年。辛亥革命的本质就是民主和专制的搏斗。世袭帝制是荒诞人类的愚昧产物，你看一个稚齿儿童，竟是偌大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哭鼻子大概还要买麻花糖给哄住，夜里说不准还要起夜给把尿，你说这能不荒谬？风从南国来，从蔚蓝的大海来。南国的革新，北国的守旧，在近代中国判若云泥。武昌起义发生后，清廷官员恽毓鼎不忍看清朝的覆灭，在日记中痛言：“亡国三妖：一东洋留学生，一新军，一资政院谘议局。三妖之中，尤以第一种为诸魔之母。”（见下册第96页）他看得够准的，只是他没想到三妖之上的头妖就是专制皇权，没想到“再要想做中国皇帝，乃永远没人答应”。
回望一百年，前瞻一百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那“共和”二字，真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人民并不期待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期待太阳从南边出来、从北边出来，人们只要求太阳很正常地从东边出来，少一些阴霾，多一些风和日丽、风调雨顺。宪政民主、合众共和，如今在海峡的一头早已过河，而在另一头却连假装摸石头都没有。一溜“坚持”，一串“不搞”，好，很好。遥想当年，孙中山“退居二线”后，先后四次到过浙江，写下诸多题词，其中1916年9月15日到海宁盐官观看八月十八钱塘大潮，返沪写下了那句震烁千古的名言：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当年他在檀香山创立兴中会时，夏威夷的海涛拍岸也没有给他这样深刻的启示。
电影《黑客帝国》中有句台词：有权势的人想要什么？更多更大的权势而已。专制就是这样的，民主共和不是这样。共和制与“君主制”相对，作为一种政治制度、一种执政方式，要选举产生国家权力机关和国家元首。民国之所以称之为“民国”，正是与“帝国”相对应，意指此后中国的万里江山和无尽财富，不再专属于帝王一人，而属于全中国的普罗大众。但是，假“共和”之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没有了，却可能变成“普天之下，莫非党土；率土之滨，莫非党臣”。
“假立宪必致真革命”，杨度都如是有云。可是，皇权专制对人的诱惑力毕竟是巨大的。当年的袁大头袁世凯就是这样。由于没有确切的制度和制度环境能够保障宪政共和，“孙大炮”终是管不住“袁大头”，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孙中山hold不住袁世凯（网语“hold住”，保持住、掌控住之意）。人的思想进步是非常艰难的事，连严复这样的思想启蒙者，也是“一直坚持国人程度不适合共和，日后甚至提出了一个‘共和女性’说，说共和属于阴类，今日将这个名词尊为全国名号，岂非大谬？”（见下册第284页）
一百年前，大清朝脱轨，毕竟被共和制度取代。襁褓里的民国，尽管意见纷争，但几种主要政治力量总体上是温和的，对话、妥协、让步，成了解决政治危机的主要方式。性格决定命运，环境影响时局，民国之初严重的财政困难，致使举步维艰，真是让人“在这里读懂中国”。
没有辛亥革命会怎样？今天的我们不敢想象。这是一个严肃严峻的问题。辛亥革命发生后会怎样？当时许多人难以想象……一百年了，我们还要撑多久？一把伞下，装了世界上五分之一的人口；旱地上滴了几滴水，当然无法让大地恢复勃勃生机。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而共和精神永存。《百年辛亥：亲历者的私人记录》的结尾意味深长，说到民国初创时商务印书馆推出的共和国教科书，有许多课讲的是共和国体与政体，“考共和国之原则，全国人民，俱有与闻政事之权利……”，在这些课本中，孩子们可以呼吸到民国的崭新气息，“一切都已开始，如果这个进程不被打断”。（见下册第355页）
傅国涌先生是著名的历史文化学者，著作等身；他是我同住杭城的朋友，乃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在后记中他说到自己一家都皈依了基督，从此拥有了“确定的生活、真实的盼望”（见下册第368页）。读到这里，我的身心有一种透明澄澈的感觉。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有信仰的人是有灵魂的。这也让我想起我不久前由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的《这个世界的魂》书名。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太长的时间太多的人稀缺了信仰，所以底线沦丧，图穷匕见，强拆遍地，灭门时现……除了物质上富起来，精神并没有提升，不知这是“百年不变”，还是“百年巨变”？
2011年10月10日这天凌晨，我醒来后写下这些文字。这是农历辛卯年，六十甲子，下一个辛亥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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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辛亥：亲历者的私人记录》，傅国涌著，东方出版社，上册2011年6月第1版，定价38元，下册2011年8月第1版，定价42.80元）

徐晓夫

中国人没有了精神信仰，讲究的是实在的物质生活。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徐玉杰

我看不错噢 谢谢楼主 !
徐氏宗亲网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