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游圣”
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旅游业开始发展,进入21世纪,在经济飞速发展和大众生活水平迅速提高的背景下,旅游业成为重要的经济产业,许多文化活动都开始向旅游业靠拢,与旅游业挂钩。在这个背景下,“徐霞客旅游方式”被提了出来。
徐霞客旅游学价值成为徐学研究的新重点,诸如徐霞客旅行的目的、旅行的分期、方式、历程及旅游资源的开发等。有评论者说:关于徐霞客的新的旅游研究,“突破了过去仅以徐霞客对地质地貌、江河源流、山脉走势等属地理学范围考察为研究对象的旧框子,丰富和拓宽了徐学研究领域。”(张度:“《徐霞客与山水文化》——一部颇具特色的徐学新著”,《徐霞客研究》第1辑,北京学苑出版社,1997年,第142页)于是,徐霞客又多了一个新头衔“游圣”。
“游圣”一衔,极大地凸显了霞客的探险旅行价值,而旅行家比“地理学家”更具有大众性,更具有大众模仿意义。的确,自霞客被宣传之后,每有长途跋涉,人们便联想到徐霞客。20世纪30年代联大师生曾组织“湘黔滇旅行团”,长途跋涉3500里,他们的精神使人联想到徐霞客。参加过旅行团的任继愈回忆:出发前,“有人带上《徐霞客游记》,沿途与当年徐霞客游记对照。”刘兆吉说:“我们徒步荒远的精神,颇能与明代的徐霞客媲美。”(参见唐绍明:《徐霞客精神的一曲凯歌——西南联大湘黔滇旅行团浅析以纪念徐霞客逝世360周年》,载《徐霞客研究》第8辑)现在,评选“十大徐霞客人物”的活动已经在社会上展开,这是霞客精神走向大众的又一个重要标志。
不可避免地,“游圣”形象与科学考察先驱的形象有所不同,它多少模糊了霞客的科学性、学术先进性、广泛的社会关联性。因此,陈桥驿先生提醒徐学的研究者:徐学研究不能捆绑在旅游业上(《关于“不能把徐学捆绑在旅游业上”的通信》,载《徐霞客研究》第15辑)。徐学研究可以促进旅游业的发展,但徐学不仅仅是谈旅游。在这个问题上,可以看到学界与大众对徐霞客价值的不同选择。
探索旅行、地理考察是霞客的相互联系的两个高度,在整体评价中,不能偏废。旅行家不直接等于地理学家,在旅行探索的基础上,对大地进行系统考察,建立问题意识并寻求解释,才算上升到了地理学家的层面。霞客是两全人物。
4.高尚人格
任何正面人物楷模,其高尚的道德是必不可少的。坏人干不出好事,这是中国识人、论人的传统。道德结论是升华,是继承性的生命力之所在。早在丁文江的时候,就热情地赞扬了霞客的勇气和献身精神:“乃求知之念专,则盗贼不足畏,蛮夷不能阻,政乱不能动;独往孤行,死而后已。”
对于“青年之士”,霞客是励志楷模。丁文江在20世纪20年代说:“今天下之乱,不及明季,学术之衰,乃复过之。而青年之士,不知自奋,徒籍口世乱,甘自暴弃;观先生之风,其亦可以自愧也乎!”
在日后对霞客的品评中,人们在道德这条线上不断延伸,也有“与时俱进”的味道。在高倡爱国主义精神的时期,人们将霞客所热爱、所歌颂的山川进一步明确定性为“祖国山川”,又鉴于明末的乱局,遂将旅行与爱国主义联系起来,称《游记》抒发了爱国激情,霞客具有“炽烈的爱国主义感情”。在众多关于霞客的文章中,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道德品质名称:尊孝道、尊师友、爱祖国、爱人民、反对分裂维护祖国统一、民族团结等。不难看出,这里有些帽子是过大了。这种情况,在赞美人物的活动中,常见,不须多说。需要冷静的是,要防止出现一个“高大全”的徐霞客,还有,是我们在学习霞客,而不是让霞客学习我们。
徐霞客在今日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逐渐概念化的人,一个被不断发扬光大的历史文化楷模。在纪念霞客逝世370年的时候,我们不妨重读《游记》,再一次表示对这位古代探险旅行家、地理学家的敬意,同时,也体会一下原汁原味的霞客精神。 唐晓峰 1948年生,辽宁海城人。197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81年师从侯仁之先生获北京大学地理系历史地理学硕士学位。1994年获美国雪城大学(Syracuse University)地理系博士学位。现为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历史地理研究中心主任、教授,主要从事城市历史地理、中国先秦历史地理、地理学思想史方面的研究,在研究中注重结合考古学的方法。 |